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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眼】重庆专访|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教授 袁兴中:把作品书写在大地上 -凯发官网首页

第1眼作者 : 张嘉 翁弋然 陈善培 李佳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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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这是一个世界级难题 20年 从不可能到可能 从青丝到白发 自然是母 时间为父 《重庆专访》 对话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教授袁兴中 听他讲述三峡库区消落带生态蝶变 焕发新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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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1月,位于重庆市开州区的汉丰湖、澎溪河都会格外热闹,几万只候鸟如约而至,绿头鸭、罗纹鸭、白骨顶、鸬鹚......它们在这里度过寒冷的冬季,享受着这片湖泊的宁静与和谐。而在岸边,新的生命也在这里悄然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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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州区汉丰湖见到袁兴中教授时,他正在指导王家湾消落带生态修复治理工作。袁教授说,现在是栽树最好的季节,新的桑树苗栽下以后,一个月就可以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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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电视台 翁弋然:

其实我们知道三峡库区的消落区是非常特别的,世界罕见,因为落差有30米,并且每年有6个月都是被淹没在水下的,所以当时可以说是世界上也没有其他的经验可以去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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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教授 袁兴中:

第一个解决的,也是所有团队都在攻关的,那就是耐淹植物的筛选。大概从2005年开始,我们花了整整3年时间做基础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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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弋然:

我听说您带领团队其实是步行,就是徒步穿过了整个三峡。

袁兴中:

是的,那是在2003年的春节期间,我们是赶在139米蓄水前,我们坐轮船坐到奉节,从奉节开始徒步。十几天时间,我们一行19个人,天刚亮就出发,每天就一直要走到天快黑的时候。当我到了培石段的时候,从那个地方走过去,我就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只有一个脚宽的路,基本上你一个脚迈出去之后,你就要想好哪一只脚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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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0月26日,三峡水库首次完成175米蓄水,形成落差30米、总面积348.9平方公里的消落带。水位的巨大变动,使得原有生活在河岸的动植物无法适应,导致生物多样性衰退;另外,也会带来水质污染、水土流失等问题。因此,消落带生态修复与治理被摆在了突出位置。袁兴中团队未雨绸缪,把突破的重点放在了库区消落带面积最大的区县——开州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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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兴中:

现在我们在澎溪河的支流白夹溪。那么在每年的冬季,也就是在10月下旬开始,水位达到最高,175米,你看到那个桥,淹到一半,下面这条路是被淹没的。这些树全在水里,整体没顶淹没的。那么从每年的1月份开始,缓慢放水,现在的水位是166米。这就是池杉,然后你看这个叶子是绿色的,桑树,这是自然萌发生长的。另外我们看到对面的那些,竹柳,还包括像水桦,还有中山杉、落羽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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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弋然:

最开始听说是从1000多种植物当中筛选出这几种?

袁兴中:

首先就是我们那个时候就简单地思考,可能原有生活在河岸的物种会很好,那么基于这样一个朴素的认识,你像早期我们在2008年初我们的栽种实验里面就选择了枫杨,枫杨就是天然河岸的非常好的一种植物,但是淹没深就不行,要死亡。2009年冬季我们就发现在我们的澎溪河实验站,发现有4株乌桕在水里,那就是2007、2008年都已经被淹了。2010年我们看到水退下来之后,乌桕的存活状况就非常好。过去我们的概念,教科书告诉我们,乌桕就是长在陆地上,山地里面。这就是从众多的我们认为可以的植物当中,逐渐相当于打勾,哪种行哪种不行,这么从整个植物清单里面筛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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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兴中:

我们现在站这一片地方叫板凳梁。

翁弋然:

所以这个地方就是您做三峡库区消落带的研究的第一个地方和第一片种下的树。

袁兴中:

对。当时在这里主要栽了落羽杉和池杉,2009年3月份栽,栽的时候就这么粗,3公分的胸径,小苗,现在可以达到20多公分。2009年整个冬季很忐忑,就不知道淹了之后来年的春天会是什么样子。所以2010年3月份我的一个博士生下来调查,告诉我,他说全部存活了,特别高兴。你知道吗,这一片树是提升我们信心的一个最重要的事情。这个面积不大,差不多3亩的面积,但是一个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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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09年种下第一批池杉和落羽杉开始,袁兴中带领团队陆续筛选出了适合“水陆两栖”的乔木10余种、灌木10余种、草本植物30余种。历经15年高水位蓄水淹没的考验,这些植物依然存活状况良好,也因此建立了目前国际上种类最多、生活型最全、功能多样的消落带适生植物资源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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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弋然:

所以其实您的研究到现在持续了20多年的时间,但是现在包括经济社会在发展,气候其实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我们现在的研究跟20年之前其实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的。14.png

袁兴中:

对,有很大的变化。我经常就讲,消落带的修复和治理不是单纯的一个植物的栽种。如何将生态问题的解决和老百姓的生计结合起来,这是非常重要的。15.png

翁弋然:

比如说今天吃到了藕,吃到了菱角。

袁兴中:

对。菱角从2009年栽种一直到现在的状况都非常好,差不多一亩基塘的菱角产量应该在2500斤。面积并不很大,大概几十亩。其实我们是一个示范,我们做这样一个模式是希望推广到更多的地方。另外我们也看到通过消落带治理,那个地方的景观更加优美。你看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民宿是吧,以前那一片是荒的。游客多了,那么旅游的收入增加了。这就是我们说的生态产品价值转化。16.p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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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弋然:

您每次出来调研都自己要拿一个相机是吗?

袁兴中:

对。我们基本上会选择若干控制点,从2007年一直到现在,每年不同季节都在这同一个点拍摄,所以这十几年,我自己的照片超过20万张。研究生也要拍照片,他们拍的照片加上我拍的照片,整个这个区域超过30万张,这30万张照片就真实地记载了这片土地十五六年以来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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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png如今,澎溪河、汉丰湖的成功经验,已经被推广到三峡库区范围更广的消落带治理中,并且在山东省邹城市采煤塌陷区、湖北省蕲春县赤龙湖、孝感市朱湖国营农场、四川省营山县清水湖、成都天府新区兴隆湖、海口市五源河等多个省市的河湖库及湿地生态修复中,得到了广泛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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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弋然:

我看到您之前曾经说过一句话,您说越接近自然会觉得自己渺小,那您是不是很少焦虑?

袁兴中:

不会吧,没有什么好焦虑的。你看就在那个地方,很多的鸬鹚在树上,我们称之为生命之树。在黄昏的时候,如果水位再高一点,会有很多鸟围绕这两个鸟岛在飞翔,我们把这个称为生命之湖。所以你面对这样一个生命景观,你就会觉得全身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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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弋然:

所以每年现在在外面调研的时间大概占到多大的比例?

袁兴中:

我的野外工作差不多应该整体来讲接近2/3。2008年5月份建立实验站以后,到现在十五六年来,每个月都来这里。

翁弋然:

平时有的时候没有科研工作、没有科研任务,也会来转转是吗?

袁兴中:

对,就是有感情,就是喜爱这片土地,觉得到了这里身心就得到放松,然后你看着自然,自然会给你很多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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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兴中:

我觉得作为研究人员,作为大学的老师,当然强调我们的科技成果的产出。但对我自己来说,我觉得更为重要的是如何把这些科技成果惠及老百姓,如何把这样一些作品永久性地留在大地上。著名的生态学家霍华德·奥德姆讲过,就是在实施生态工程的时候,如果不了解自然,宁可不做,或者是让以后的世代去执行。那我们一直就秉持这样一点,所以我们一直在行走自然,在探寻自然,了解自然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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